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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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範無救剛才說過,酒架上的酒隨便賣,好酒他沒有擺出來,於是也安心了一點,拿了這瓶酒下來遞給方樂。

方樂伸手從口袋裏掏錢的功夫,周小韶趕緊發了個陰信問範無救這個酒凡人喝了有沒有事。

範無救沒回,估計是正在忙。

方樂回到了院子外面,坐在樹下的小方桌上,拿牙把酒瓶蓋子啃開,然後也沒要小酒盅,直接對嘴喝。喝白酒用喝啤酒的姿態,這架勢嚇了周小韶一跳。她趕緊從吧臺裏拿出一個杯子,走過去遞給方樂。

方樂喝了兩口,一張原本因為睡眠不足而略顯憔悴蒼白的臉,瞬間變得通紅。他將酒瓶子往桌上一放,一口酒氣長長吐了出來,然後他抹了把嘴,眼見著眼圈就紅了起來。

“你們老板釀的酒真夠勁兒啊。”方樂的聲音被高度酒熏得發啞。

周小韶看不過去了:“你這個喝法,可太猛了點兒,不點些菜下酒嗎?”

方樂看了周小韶一眼:“不是你說老板不在只賣酒的嗎?”

周小韶指了指後廚:“花生米煮毛豆什麽的,我還是會的。”她這麽說著,心裏跟著琢磨,要店裏實在沒材料的話,她還能直接出去買點兒。

總不能讓這個大活人活活喝死在老範的店裏吧。

方樂點了點頭:“那就來點兒花生米吧。”

周小韶進了廚房,廚房窗口正對著院子,她一擡頭就能看見在院子裏埋頭喝悶酒的方樂。

周小韶記得她曾經見過範無救從冰箱裏拿食材,於是順手便打開了冰箱,隨即一楞。這冰箱看來也不是個凡物,一打開裏面滿滿的都是各種蔬菜,就好像是剛從菜市場早市裏買來的一樣,老範這麽久沒回來開店,冰箱裏的蔬菜也不見腐壞。

這已經夠讓人覺著神奇的了,更神奇的是,這冰箱門一打開,裏面仿佛是藏了一間屋子那麽大的空間,周小韶琢磨著,這個冰箱應該是範無救改裝過的,就像是她從山海外賣後臺兌換的那個介子一樣,裏面空間自然很大。

找了一小盆帶殼的花生,周小韶將它們沖洗幹凈,然後統統倒進大鍋裏倒上水,開了煤氣煮。花椒桂皮大料鹽什麽的,統統看著差不多就往裏放。水不一會兒就咕嘟嘟燒開了,周小韶將火關小,擡頭又往院子裏看了一眼。

方樂這時候,已經半瓶白酒下肚了。

周小韶皺了皺眉,這個喝法實在不正常,就連酒量向來好的她都不敢這麽喝。她打開櫃子到處找了一圈,終於在某個櫃子裏找到了一些零食。這些都是平時老範準備著給她吃的,老範就跟逗貓一樣,平時總愛從店裏掏點兒小零食,逗她的小姑娘開心。

而發掘到了零食寶藏的周小韶,此刻十分偉大地將零食挑挑揀揀,選了點兒威化和蘇打餅幹,走出了房門。

“喏,鹽水花生還要一會兒,這個先給你墊墊肚子。”周小韶將威化和蘇打餅幹打開,放在了桌子上。

方樂此刻已經有些醉意了,他沒擡頭,眼神往餅幹上一掃,頓時樂了:“你們小姑娘吃的東西……”

“總好過你幹喝酒吧。”周小韶將威化往方樂面前推了推。

方樂不說話了,盯著威化看了半天,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。

周小韶心裏惦記著火上煮著的花生米,回身去了廚房。

當花生米煮好之後,周小韶倒掉鍋裏的熱水,拿涼水把花生米給沖了一下。然後她找了個小盆,把煮好的花生米一股腦全都倒進了小盆裏,抱著小盆出了廚房。

“煮好了。”周小韶走到小方桌旁邊,將花生米放在了桌上。她回身將專屬小椅子拿過來,還沒坐下,就看見原先放過來的威化,已經被方樂吃了大半。

“你這麽喜歡威化餅幹?我還有,要嗎?”

方樂頓住,手裏捏著一片吃了一半的威化,回過神來看向周小韶。他臉上帶著紅暈,眼裏濕漉漉的,一個面上帶著滄桑的中年漢子,此時竟顯出一絲孩童般的迷茫。

“啊,這麽多啊。”方樂看著桌上的一小盆鹽水花生:“多少錢?”

“不要你錢,我請你。”周小韶坐下來,伸手去摸了個花生開始剝:“叔叔,你是有什麽傷心事嗎?”

方樂似乎真的有些醉了,他也沒有拒絕周小韶,只笑了笑:“那謝謝你了,不過你這麽賣東西,店老板不會怪你嗎?”

周小韶搖搖頭:“沒事,老板會怪我的。”

方樂似乎了然地點了點頭:“這家店你父母開的?店老板是你爸爸?”

周小韶樂了,不過臉上沒顯出來:“不是,我爸爸幾年前去世了。”

方樂恍惚了一下,伸手拿過酒瓶子,晃晃悠悠往小酒盅裏倒了杯酒,一仰頭又往肚子裏灌了一杯:“這麽說,小姑娘,咱倆還挺有緣的。我爸也死了,死了好幾年了。”

周小韶沒說話。

她當然知道方樂的父親去世了,而且還是一個緝毒英雄,壯烈之後還被追封了烈士。只是,這個烈士對得起國家,對得起人民,對得起他的警徽——卻唯獨對不起他的家庭,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和兒子。

甚至,在他死後這麽多年,他的兒子依舊不能原諒他,甚至恨他恨到了連做夢,都不願意正眼看他一眼的地步。

周小韶幾乎對方樂產生了一絲歉意,若不是連續幾天晚上他都做夢夢到父親,他恐怕也不會這麽憔悴吧。

“是嗎,那咱倆喝一杯吧。”周小韶說著,回廚房拿了個酒杯子,放在了桌上:“我請你吃餅幹花生,你請我喝酒,挺公平,對吧?”

方樂看了看還剩一半的酒,又朝周小韶笑:“你看起不大,能喝酒嗎?”

周小韶:“怎麽不能?我喝酒還是我爸教我的呢。”

方樂嗤嗤嗤開始笑:“……我第一次喝酒,也是我爸教的。你看,又巧了。”

方樂給周小韶倒了杯酒,兩人聊了起來。在方樂的夢裏,周小韶看到的他,可此時喝得微醺,憨厚又樸實的中年男人完全不一樣。面前這個剝著花生,平靜談論起自己與父親往事的男人,幾乎與他夢中不聽,不看,全然排斥怒不可遏的模樣完全相反。

周小韶一邊聽著,一邊剝花生米吃。

“我爸也喜歡給我買威化。”方樂又捏起一片威化餅幹說道:“二三十年前,那時候沒有啥超市,威化也挺稀罕的。當時只有鎮中心的商店裏有賣,每個禮拜五,他就騎著他的二八大杠,從單位先騎到鎮中心的商店,買了威化回來帶給我吃。”

周小韶回憶起名單上方樂的家庭住址,那確實是一個地級市周邊的小鎮子,二三十年前來說,應該不算發達。

“後來,他說有個機會,他想去爭取一下。那時候我媽也沒有反對,我更是還小,根本不懂事。我記得那時候,他調動報告被批準了,回家休息三天。就是那時候,他教我喝的酒。”

“那三天,家裏挺沈悶的,我那時候才四年級,也不懂我爸媽為什麽這麽沈默。吃飯的時候,我爸讓我媽給我也拿個杯子,親手給我倒了三分之一杯的酒。他跟我說:‘兒子,我不在家,家裏你就是男子漢。要照顧媽媽,要頂天立地。’”方樂說著,好像陷入了回憶一般,給手裏捏著酒盅,瞇著眼看向面前的虛無:“那杯酒,是他敬的我,我看著他把酒喝下去,卻只會問他要去哪裏。調動到新的單位,難道就不回家了嗎?還是說,新單位離家遠,要一個禮拜,甚至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呢?”

“那時候我哪能想到,他那一走,就根本沒回來呢?”

“一年半,他都沒回來,只會給家裏打錢,偶爾會給媽媽打電話。每次媽媽接到他的電話,都會哭得特別傷心。姥姥姥爺時常過來照顧我,提起他就是一肚子火。一開始說得還不算難聽,等他越不回家,姥姥姥爺就說得越難聽,最後罵得時候咬牙切齒,卻又要壓低了聲音不讓媽媽聽見。嘖,我都替我姥姥憋得慌。”

方樂說到這裏,忽然樂不可支,好像想起了當時姥姥的表情一般,都著身子抹掉一點淚。

“你說我爸可惡嗎?後來我想想,其實也並不可惡啊?男人為了出人頭地,為了讓老婆兒子過得好點兒,又或者,為了更偉大一點兒的東西——而去奮鬥,這有錯嗎?並沒有……可結果卻是錯了。”

“他永垂青史了,可我媽呢?我……我呢?”

周小韶心裏有些壓抑,她想開口勸些什麽,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。關於他和他爸方宏偉的事情,她已經交還給了流協處理。如今她能做的還有什麽?

大概,就只有和他喝一杯酒了。

周小韶想著,摸出手機,從山海外賣後臺用50功德點換了個固魂丹,吃了這玩意兒,十二個時辰內魂魄不會離開身體,就是段兩瓣兒了也能茍延殘喘強撐著不斷氣。

“喏,這個你吃了,我再給你拿酒去。“周小韶將小丸子遞給方樂。

方樂已經醉了,迷迷瞪瞪看著小丸子:“這……啥?”

“醒酒的,免得你真喝死。”

“喝死算逑,老子早他媽覺著活著沒意思了。”

周小韶一臉黑線,這看來是真醉了。

“吃不吃?不吃不給再喝了。”

“……”方樂似乎受到了威脅,只好接過小丸子,混著酒吞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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